第十六章 如筠（二）

百裏星臺回到書房，也還沒能從震驚之中回過神來。他剛才看到了什麽？

一個不一樣的李小仟。

他看到了她的滿不在乎，也看到了她的手段！

在李小仟的眼中他找不到以前那股熾熱如火、仿佛永遠不會熄滅的愛慕，有的只是沈靜而深幽的如河海一般的漠然，好像那份能灼傷人的愛慕根本就不曾存在過。

她的眼裏，根本就沒有他！

百裏星臺驀然想起之前聽說過的玫瑰花，防備了好幾日，結果都沒見李小仟拿出來誘惑他。

其實他不記得有多久沒見過李小仟了，以前他不想見到她，她勢必會設法隔三岔五地找來書房擾他一回，總會弄點動靜出來以期吸引他的目光。

可沒想到時隔多日再見，李小仟對他的不耐煩，竟然比他對她的無視與抵防更甚。

她這算是死心了？還是想另辟蹊徑地吸引他的目光？

如筠在一旁懊惱淒惶，只是垂頭不語，她今日竟被李小仟給坑了一把。耳旁忽然聽到百裏星臺問：“如筠，你有沒有覺得她不一樣了。”

如筠便忙點頭，她根本沒想到今夜李小仟會突然向她發難，難道李小仟已經發現了什麽？可那是個草包，怎麽可能呢？她的心思隱藏得那麽深，就連爺那樣精細通透的人都未曾察覺。

“奶奶先前一直對奴婢很溫和的。”

實際上李小仟以前對如筠一直很客氣，還時常賞如筠銀子，都有些討好的意思在裏頭，恨不能讓如筠幫她在百裏星臺跟前說好話。可惜，如筠又怎會如她所願呢？

“你覺得她從什麽時候開始不一樣了的？”

“爺還記得半個多月前奶奶鬧了一回上吊？仿佛那一回奶奶醒來之後，便只跟自己屋裏的人說話，連爺書房的門都沒進過，太太的樂慈居也是許久沒去過了呢。”如筠心裏頭有氣，李小仟打亂了她整個的盤算，此時她恨不能多給李小仟上眼藥。

可惜百裏星臺此時的關註點並不在此，百裏星臺想的是，竟能夠半個多月沒來見他，也就是說，若不是今晚大妹妹再三示意自己去看看李小仟，李小仟還根本不會主動與自己見面。

李小仟若真是死心了，其實也不錯，至少大家都不累。

可若是她還想著別的主意卷土重來，那他還得繼續防著。

畢竟，自己不能違背對德音師妹的誓言。

一時又有王嬤嬤讓語兒來稟，說明志院裏已為如筠姨娘安排好了住處，請百裏星臺與如筠早些安歇。

語兒說著，還特地留意了一下如筠的神色。

百裏星臺便有些一口氣提不上來的感覺，如果說百裏星臺今晚見證了一個不一樣的李小仟，那麽，還有一個令他深感意外的，便是如筠了，她最後居然沒再駁回李小仟的提議。

他目光清冷地看向滿臉緋紅卻含著眼淚的如筠，又不由得放軟了語氣道：“今日她的話重了些，那些意思你不必加以理會，我知道你向來是個心思清明且有骨氣的。況且我早已打算替你尋一個可靠之人，使你終身可依可信，只是這事急不來，你願意等一等麽？”

如筠聞言便跪了下去，眼淚盈睫道：“如筠慚愧，得爺高看一眼，如筠何德何能。

爺有所不知，如筠以前只看到爺與德音姑娘相知相戀，真如並蒂蓮花，又像成雙的蝴蝶，心中羨慕得緊。原也心想若是此生也能得一有情人，如筠便再無所求。

只可恨世事無常，天地無情，現如今看到爺與德音姑娘相愛卻不能相守，爺又每每對著德音姑娘的畫失落不語，如筠心中便時時深感不安。

因此，今日太太所言，如筠並未拼死違抗，只是擔心如筠一旦嫁於他人，離開爺之後，爺身邊再無一人能懂爺的傷心。

徜若是如筠還在，爺還可與如筠說上幾句，也可稍稍紓解胸中郁抑。因此如筠甘願為妾，絕非對爺有什麽癡心妄想，不過是想能陪在爺的身邊，僅此而已。

再者，如筠自知蒲柳之姿，才學粗陋，不過識得幾個字會背兩首詩而已，又怎會不自量力地覺得能與德音姑娘那仙子一樣的人兒比肩呢。一切還望爺明鑒。”

提起柳德音，百裏星臺心中隱隱作痛，深深的愧疚彌漫上來，將他整個地籠罩著，一時陷入其中難以自拔。

如筠見狀，便垂下頭，沒有去打擾他。

不知過了多久，百裏星臺方回過神來，又沈思半晌之後，方道：“你有心了。今夜你且先去歇著吧，回頭選個日子，再請兩桌酒，總不能就這般委屈了你。”

如筠便應聲站了起來：“奴婢先侍候爺歇息吧。”

百裏星臺揮揮手道：“不必了，今夜還有公事要忙呢。”

如筠便溫柔地道：“那奴婢先去給爺準備宵夜。”

說著，出了門，朝小廚房去了。

如筠提著燈籠，冰冷的風吹幹了她手中滑膩的汗。如筠一邊走，一邊松了好大一口氣。今晚之事算是圓了過去。若非她跟著百裏星臺時間久了，對他知之甚深，若不是擡出柳德音來，以百裏星臺那樣深沈的心思，今日她只怕很難輕易過關。

如筠的腳步越發輕快，在暗黑的冬夜裏，她的嘴角翹起一個微不可察的弧度。什麽侯府嫡女狀元嫡妻，什麽才貌雙全心智無雙。呵呵，李小仟，柳德音，到頭來還不都是我如筠腳下的一塊踏腳石？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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